都说面料是时尚的灵魂，而时下的时尚业如铁了心一般要对此施行一番革新，目标是够“绿”、够环保，以及“可持续”。然而奢侈品牌愿意为此买单吗？各个层级的消费者又将如何选择呢？
撰文：Patricia 策划：周子晟 图片来源：Salvatore Ferragamo、Hugo Boss、Tommy Jeans、Icicle之禾
唤醒“装睡”的时尚业
“一颗死亡的星球上没有时尚可言。”全球时尚行业每年产生共21亿吨二氧化碳，制造的污水则占全球污水总量的20%。较真点说，它是污染严重程度仅次于石油业的第二大不可持续产业。“时尚”一词，本意便指向资源的浪费。一时的风尚、以季度为周期的新潮，加快着时装推陈出新的速度，以至于大量衣服被生产出来，但使用周期长不过花期，迅速绽放继而迅速凋零，走向被囤积、落灰，最终送进垃圾站的命运。环保主义者显然无法放任时尚行业就此挥霍下去，于是彼时尚未遭到网暴的瑞典“环保女孩”Greta Thunberg“一声令下”，不管快时尚、运动品牌还是奢侈品牌，统统被指责声拉下马来。
Ferragamo Orange Fiber系列
在舆情“围剿”之下，高级时装屋不得不采取措施。近年来最受品牌青睐的Upcycling（升级再造）动用死库存、剩余面料，或回收古着、二次利用，以延长面料的生命周期。譬如Gabriela Hearst、Stella McCartney等业内有名的环保主义者，对个人品牌坚持内部消化剩余面料，重新拆解和设计后放进下一个系列；也有Preen、Bode以及Phoebe English等品牌，回收古着市场的二手衣、旧面料，为己所用。总体来说，他们不发明新材质，而是用设计赋予废弃物和旧物以新的价值，但这不过是延迟了下一次破坏的到来。
Icicle之禾2022春夏男士真丝系列
眼下更具发展潜质的是制造可持续面料——一种可回收，使用后可降解，且供应链透明，在生产制造过程中的各个环节都对环境污染小、经久耐用、可以循环使用的面料。开云集团曾在一份报告里写道，90%以上的可持续时尚发展潜力都在供应链中，而50%的环境碳足迹源于原材料阶段。原材料的技术突破势必带来时尚行业巨大的革新，毕竟打着“可持续”旗号的面料总是更容易被接受，而一旦有人领头参与游戏，没人想成为那个“不够环保”、受到讨伐的异类。
2020年10月，以开云集团为首共63家时尚和纺织企业签署《时尚公约》，从阻止全球变暖、恢复生物多样性、保护海洋等三个维度发出可持续发展倡议，其中涉及200个成衣、运动、生活方式和奢侈品牌。在去年为期3天的巴黎服装面料展上，专注于可持续材料开发的面料种类占到整个展会的45%，参展的大多数初创企业都投身于生物技术，将植物加工成再生纤维素纤维面料。
可持续面料的试验田
很少有都市人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其实源自大自然。在化学纤维、合成纤维，尤其是被快时尚大量采用的聚酯纤维垄断市场之前，天然面料如棉、麻、丝、绒，是时装制造的首选：棉布柔和贴身，具备良好的吸湿性和透气性；亚麻轻盈舒适，耐磨而不易变形；蚕丝则因其独特的光泽、无可比拟的亲肤性和良好的悬垂性，被公认为历来最强的天然面料；羊绒由山羊自然脱毛得来，是世界上最稀有、最奢侈的纤维之一，不仅柔滑、保暖，也经久耐用。当聚酯纤维被指认为“破坏环境的凶手”（石油是它的原料）之后，回归天然面料的呼声也相应地响了起来。国内的Icicle之禾和Erdos鄂尔多斯，便是两家在天然面料方面有持续涉猎的品牌。
Icicle之禾自然之道系列汉麻
但“贪婪”的时尚行业不会将自己囿于只有4种面料可选的境地——它们宁可试试由咖啡渣、橙子、香蕉纤维制成的纺线。中国台湾纺织公司Singtex创造的S.Café，用咖啡渣制成快干涤纶纱线，具有天然的抗异味和防紫外线功能；沿袭13世纪的日本制衣技术，剥开香蕉茎鞘得来的穆萨纤维，质地介于丝和棉之间，由Bananatex的菲律宾公司正式开发，品牌Valani和Milo+Nicki把它用于生产轻盈的夏季连身裙；2014年成立的橙色纤维公司则从意大利橙子中提取植物纤维，研发出一种蕾丝丝绸、一种米色缎面和一种类似黏胶纤维的面料。Salvatore Ferragamo就曾以其为材，在2017年“世界地球日”推出胶囊系列。同年，超模Karolina Kurkova身穿其中一件礼服踏上红毯，对此，有报道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语气：“看呐，这条礼服裙竟是由橙子做成的！”
在替代皮革方面，由真菌制成的生物材料处于领先地位。Mylo菌丝体材料获得广泛应用，制造Mylo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初创公司Bolt Threads在去年与Adidas、Lululemon和开云集团分别建立合作关系。业内人士强调，与传统动物皮革的制造过程相比，制造真菌皮革排放更少的温室气体，消耗更少的水，并能减少有毒化学物质的使用。
Boss Less Water
与此同时，由菠萝叶提取的纤维素纤维制成的皮革Pinatex也因其低成本、柔软和耐用而大受欢迎。每制作1平方米的Pinatex皮革需要大约460片叶子，生产过程中不涉及额外的水、土地或肥料。Hugo Boss也在2022春夏系列发出“Less Water”倡议，选择种植或生产过程中需水更少的纤维，并采用更可持续的节水染料进行染色，致力于减少对水资源的使用。到2025年，品牌30%的产品也将通过负责任的湿法工艺，助力特别的节水足迹。Hugo Boss的节水产品意味着染色、鞣革、水洗和处理过程至少节约30%的用水量。并且此次春夏系列中诸多单品均选用亚麻打造。亚麻拥有旺盛的生命力，生长过程中几乎无需人工灌溉，并且仅需少量杀虫剂和肥料。其他单品的部分面料取自可持续原木和海草所制的创新纤维SeaCellTM。得益于闭合的溶剂循环路径，此专利产品各个环节的溶液和水均可回收并重新使用。
Tommy Jeans 2022春季系列
此外，由苹果皮和果核制成的Frumat，因其皮革质地和厚度的多选择性，在获得米兰Green Carpet Fashion Awards的技术和创新奖后，被Tommy Hilfiger用于制造“零浪费”系列中的运动鞋。而Tommy Jeans则在2022春季系列中推出“丹宁再造”项目，该项目以可持续发展为前提，倡导节约能源和采用100%回收牛仔裤的方式，重新设计和制造全新的丹宁产品。
面料背后的暗流汹涌可持续面料的开发与应用看似不费力气地敲开了以保守、傲慢著称的奢侈品行业的大门，但隐于其后的暗流却不容小觑。首先是高昂的价格带来的问题。除去由菠萝叶纤维制成的Pinatex，其他再生纤维素纤维面料都有很高的制造成本，由于涉及到复杂的生物科技，产量又暂时难以达到规模，因而售价也相应水涨船高。
真菌皮革尤甚。Sylvania的制作公司MycoWorks的负责人讲述过自己的苦恼：“它可以投入制作，但它的确过于昂贵。这也是对我们而言最主要的问题。我们理解消费者不想花太多钱去买一件代替皮革产品，所以我们希望更多大品牌参与进来，不是去复制这些面料的生产，而是去宣扬购买代替皮革产品的观念。”
愿意花重金购买该品牌手袋的顾客要么是冲着品牌的声誉或极少的产量而来，要么是为最珍稀难获的动物皮革如鳄鱼皮而来，高昂的价格是稀缺造就的“奢侈”。而从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菌丝体皮革，即使能够满足基本的使用价值，却始终难以企及上流阶层需求的符号价值。惯常为奢侈品买单的人面对价格相近的素皮产品，难免会蹙起眉头、心生犹疑。
Icicle之禾2022春夏男士真丝系列及自然之道系列汉麻
对潮流敏感且挑剔的业内人士也对可持续面料颇有微辞，因为时尚的本质是制造幻梦，而非全然臣服于环境保护。有从业者认为，现今市场上售卖的可持续时尚单品“看起来总是不那么时尚，不那么吸引人”。而要让人们真正对这一理念产生认同，首要的是“这些产品必须足够时髦”。“可持续”的标签不足以说服这群潮流爱好者进行长期购买。
在某种意义上，“可持续”三个字影射的消费主义视角也是这些面料遇冷的部分原因。据可持续发展咨询公司Eco-Age发布的《巨大漂绿机器》系列报告的第二部分，时尚产业存在着大量对可持续指标的滥用。招致的结果是，很多人看到“可持续”或者“环保”的字样，便开始怀疑：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噱头或者某种营销策略？“消费者会认为有‘洗绿’的嫌疑。它本应自然而然地被内化为品牌的基本价值观，现在却被单列出来作为产品卖点。”“洗绿”一词最早由美国环保主义者Jay Westerveld在1986年提出，指品牌以可持续的名义开展一系列营销公关活动，但并未付出相应的努力。
Karolina Kurkova身穿Ferragamo Orange Fiber系列
然而，一份名为“纤维素纤维市场：2020-2025年预测”的报告则对未来持乐观态度。该报告预测，纤维素纤维市场将以9%左右的复合年增长率增长。显然，这一预测的成立，建立在前述问题寻到答案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