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豪斯雅戈对塑造完美人体毫无兴趣，他的作品中的经典形象之一是孤勇者，他们浑身都是伤口，依然大步坚定前行。
撰文：沈奇岚 策划：何敏 图片提供：上海油罐艺术中心
在离开欧洲去美国之前，托马斯·豪斯雅戈(Thomas Houseago)把已经完成的20多件雕塑作品敲碎，埋进了附近的地里。他别无选择，拖欠着租金，连雇个垃圾车的钱都没有，更别提要把这些作品运到美国，无奈只能亲手埋葬了它们。那是2003年，但这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绝境。
如今，每个人在面对豪斯雅戈的雕塑作品时都会被震撼，无论用的是石膏、木材还是钢筋或麻布，任何一种材料在他的手中总能形成气势惊人的造物。豪斯雅戈对塑造完美人体毫无兴趣，在他的世界中命运之风总是在咆哮。他的作品中的经典形象之一是孤勇者，他们浑身都是伤口，依然大步坚定前行。
托马斯·豪斯雅戈，跳蚤幽灵(一)，2011，石膏、麻纤维、钢筋，266.7×226.1×81.3厘米
豪斯雅戈就是这般大步前行的。他于1972年出生在英国的北方城市利兹，所在的社区充满了因失业而整天醉酒的人群。他所住的那条街上总有警察巡逻，而他住的房子里总能听见有人在打架。在那样的街区，他的父母过着波希米亚式的生活，听着爵士乐和灵歌。直到9岁时，父亲被送去精神疗养院。人间苦难，是他的日常。
他梦想着用艺术改变人生，却没有人对他的作品有兴趣。他所感受和所表达的情感从不取悦观众，而是在呐喊、在抗争、在诉说世间的不平和愤怒。这些作品太不适合资产阶级的客厅了。在欧洲，他找不到需要这些作品的知音，只能将它们打碎埋进土里。
在美国洛杉矶，豪斯雅戈的命运才迎来了第一次转机。他遇见了合适的艺术经纪人和懂得自己作品价值的收藏家。后来他被邀请参加惠特尼双年展，被顶级画廊代理，被重要收藏家和机构收藏。布拉德·皮特向他请教、学习雕塑技艺，并常去他的工作室。2021年底，豪斯雅戈与罗丹美术馆合作，他的作品和罗丹的作品并置，形成对话。这些后来的名声和财富，或许抵偿了部分苦难，但并未抚平他心中对世界的愤怒。在他的每一件作品中，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情感。
豪斯雅戈的作品具有纪念碑的气质，比如《跳蚤幽灵》是一件雄壮的作品，作品中的意象来源于英国诗人和画家威廉·布莱克的《跳蚤幽灵》(The Ghost of a Flea)，但在豪斯雅戈的手中，这是一个时刻准备着去应战的勇士，他拥有健壮的体格，已经身经百战，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充满力量和生命力。它激发着观众的想象和身体的感受。这件作品曾在上海油罐艺术中心的展览“美感”中展出。
豪斯雅戈曾提及他对雕塑的理解，他说：“人们总是谈论雕塑的三维，但我认为有第四个维度——我觉得雕塑和死亡之间有一份独特的关系。”人类总期望以雕塑来抵达不朽，可最后并没有人可以克服终将到来的死亡。人们可以选择的，是面对命运的态度——是行动，是激发出存在的力量，是不断开启生存的可能性的力量。这是豪斯雅戈的作品中令人振奋的部分。
后来，豪斯雅戈就读过的中学邀请他去做讲座，一开始他拒绝了，但在家人的鼓励下，豪斯雅戈完成了对自己过往的叙述。是和解，也是直视，一切未能杀死他的，都将成为他的力量。讲座之后，他创作了一个绘画系列，命名为“Yet to be Titled”。是的，我们的生命由自己命名。
| 沈奇岚：作家、策展人、文化学者。德国明斯特大学哲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客座教授，现任《书城》杂志编委。沈奇岚关注艺术与哲学的持续对话，曾策划多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展览和论坛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