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西莉·布朗(Cecily Brown)的绘画中，具象的事物有迹可循，一切都在融化之中，也都在形成某种新的形式。画面上笔触压进了笔触，色彩压进了色彩，身体压进了身体，欲望压进了眼睛。
撰文：沈奇岚 策划：何敏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宠儿。年轻、漂亮、才华耀眼、富有话题性，从来都是媒体青睐的对象。
当29岁的塞西莉·布朗(Cecily Brown)在顶级画廊高古轩举办个展时，一时风头无两，那是1999年。人们发现竟然有一位女性艺术家，可以如此大胆地在巨幅画布上毫无顾忌地绘画激烈且饱满的肉体，充满运动、欲望、激情，同时不乏技巧和速度。
八卦新闻有时聚焦在她和当时的艺术家男友充满激情和暴力的关系。有时布朗在时尚杂志上的照片也能让人议论很久，因为她穿着比基尼站在作品前，无惧凝视。对她而言，女艺术家的身体和她的作品都是可以使用的材料。她是欲望的塑造者，她用了20多年证明了这一点。
Cecily Brown，《终结》，油彩、麻布，216.2 x 226.4厘米，2006年作，图片提供：富艺斯拍卖行
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位年轻时易燃易爆的艺术家是如何保全自己的生活和创造力，渐渐成长为一位杰出且稳定输出的艺术家的。这必须归功于布朗对绘画的热爱与忠诚。首先，她享受绘画，从小就是。无论是在读书的时候，还是在打工求生存的日子。当她渐渐为人所知的时候，正是英国年轻艺术家“YBA”作为群体概念被热烈追捧的时候，那些先锋的、概念的、以“酷”为标签的艺术家们用各种惊人的奇观刷新着人们对艺术的理解，可布朗一如既往地钟情于绘画。另外，她无比勤奋。就算在最落魄时，或是生活最戏剧化时，布朗也从未放弃创作，一直在工作室里勤勉地绘画，从不停歇。
最重要的关键原因，是布朗忠于绘画这个悠久的光荣的传统。她的角色并非是破坏者，而是建设者，是拓宽绘画可能性的艺术家。布朗的父亲是艺术评论家大卫·西尔维斯特(David Sylvester)，他是弗朗西斯·培根和弗洛伊德的坚定支持者，对这两位的推广不遗余力。这对她影响深刻。在成为艺术家的路上，她也觉得绘画是一个非常“男性的传统”。那些被布朗敬仰并在精神上认同的艺术家（威廉·荷加斯、德·库宁、弗朗西斯·培根），都是充满蛮荒之力的男性。她提供了一份独一无二的女性视角和充满力量的表达，对于亲密关系、对于性和身体、对于运动中的人体与在时间中的流逝。她被视为抽象表现主义的重要代表，虽然在她的画中，具象的事物有迹可循，一切都在融化之中，也都在重新形成某种新的形式。观者的目光在她的笔触中不断地被确定又产生疑惑，画面上笔触压进了笔触，色彩压进了色彩，身体压进了身体，欲望压进了眼睛。
是的，在布朗的画面中，情欲是重要的主题，她认为在情欲之中，人体的动作如此亲密且充满流动，那激发着她的想象，也引诱着观者长时间的凝视。这份凝视重新书写了女性的情欲。从未有过一个艺术家如此表达，过往的绘画史中女性总是情欲的对象和符号象征，布朗却把感受的权力还给了观众，并在画面上呈现了流动的欲望的形式。
如今的她已经是绘画价值和理论的输出者，她侃侃而谈：“绘画是头脑和身体之间的一场婚姻”，“绘画无限接近舞蹈和诗歌”。她用艾米莉·狄金森的诗歌为自己的作品取名。当被问有怎样的建议可以给到年轻艺术家时，她简短坚定地说：“拼命工作。”
| 沈奇岚：作家、策展人、文化学者。德国明斯特大学哲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客座教授，现任《书城》杂志编委。沈奇岚关注艺术与哲学的持续对话，曾策划多个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展览和论坛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