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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策划 | 现代舞者:我们用身体向时代发声

夏天的舞台属于表演艺术。随着世界三大戏剧节——柏林戏剧节、阿维尼翁戏剧节、爱丁堡艺术节的陆续开幕,引领时代的表演艺术团体纷纷亮相。在作为其中的重头戏之一的现代舞领域,“中国力量”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上世纪30年代,中国舞者吴晓邦和戴爱莲从西方带回关于现代舞的“星星之火”,但遗憾的是受时代所限,现代舞并没有在中国形成燎原之势。直到上世纪80年代,郭明达、杨美琦、曹诚渊等人将西方现代舞思想再次引入中国,1987年,中国第一个现代舞实验班在杨美琦的倡导下成立,孵化出中国第一批专业的现代舞舞者。沈伟、金星、王玫等名字都曾出现在这个班的学员名册上。如今,现代舞在中国已经走过了30年的发展历程,继早期的广东现代舞团、北京现代舞团之后,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北京当代芭蕾舞团、陶身体剧场等更多独立的现代舞团也陆续表现出极大的影响力。

30年来的锐意探索赋予了中国现代舞生机勃勃的今天,除了那些早已闪耀于国际舞坛的名字,谢欣、何其沃、古佳妮等新一代的舞者也开始走上国际舞台,他们身上同样表现出让人瞩目的活力和实验性。世界舞台之上,中国舞者们正在用身体表达着根植于东方、领先于时代的先锋思想,对着时代发出属于中国的强音。
至品生活   策划:苏欣  采访/撰文:苏欣、毛菊丹、苏婷婷  图片提供:北京当代芭蕾舞团、郭一、二高舞蹈


王媛媛:聚焦时代,发出预言之声

“在我看来,艺术家的责任并不是教他人如何跳舞,而是以舞蹈思考和呈现一个时代,以你的人格、态度、观点和艺术精神对社会产生影响。”

王媛媛
现代舞编导,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团长、艺术总监,她曾与张艺谋合作芭蕾舞剧《大红灯笼高高挂》,为冯小刚作品《夜宴》编排舞蹈,并与国内外多个知名舞团合作。她的舞蹈常与当下社会紧密相联,发出领先于时代的声音

在王媛媛的舞蹈中,有一种成长经历赋予她的不着痕迹的“融合”。她从小学习芭蕾,这个历史悠久,有着标准、严谨之美的舞种帮助她在学术和身体上筑造了坚实的根基;进入舞蹈学院之后,王媛媛开始学习中国舞,完全不同于“直线条”芭蕾的“曲线型”舞蹈丰富了她身体的表达;现代舞则更像是一个精神上的引领者,它蕴含的广博、自由、具有突破性的精神帮助王媛媛融合不同成长阶段的营养,突破各个舞种的藩篱,在她的身体中幻化出融合了不同舞种优点的“现代表达”。虽然王媛媛现在更多地是为芭蕾舞团编舞,但她一直着眼于社会热点问题,以身体为媒介,预见性地发出领先于时代的声音。

她让观众“中毒”
在北京今年的戏剧舞台上,一部名为《毒》的现代舞剧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这部作品正是诞生于王媛媛之手,是继她那部创作于2011年,曾经引发舆论风波的《莲》之后,对“欲望”进行的又一次新的探索。与《莲》这部以小说为故事原型的舞蹈作品相比,《毒》似乎更加抽象、隐晦,但并不缺少诱人深陷的魅力。

《莲》,2011年,摄影:韩江

 一切开始于伊甸园中那颗诱人的苹果。黑暗中亮起微光,宛如混沌初开,舞台上的男女们被地上的绿色苹果所诱惑,他们从懵懂中苏醒,用伸展、扭动、旋转的身体表现相爱、沉溺,他们体会爱和欲望的美好,同时感受到随之而来的挣扎和痛苦。在《苹果有毒》《毒罂粟》前两个篇章中,舞蹈家似乎在传递这样的意图:爱情就像罂粟,用美丽的花朵诱惑众生,却结出有毒的果实。相比之下,第三个篇章《上帝之手》更加沉重悲凉。在配乐《安魂曲》的节奏中,演员们颇具仪式感地缓慢行走、爬行,静静立于舞台一隅,他们似乎已经明白,上帝在塑造伊甸园的同时,也带来了战争、灾难,此刻,悲剧已经拉开帷幕。

《毒》这部作品源自王媛媛对一则社会新闻的思考,“去年年初,恐怖分子在巴黎扫射无辜民众,看到他们被宗教信仰引领着做这些与道德相悖的事,我再次去审视信仰、人类精神世界的源头,找寻其中最根本的欲望和存在的问题。”创作中,王媛媛一贯喜欢像这样抽离自我,从众生的角度看待世界,而此次以舞蹈的形式探讨宗教信仰带来的善恶和自我精神之路,也同样具有普世意义。

《毒》,2016年

来自艺术家的预言
王媛媛曾多次强调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责任。“在我看来,艺术家的责任并不是教他人如何跳舞,而是以舞蹈思考和呈现一个时代,以你的人格、态度、观点和艺术精神对社会产生影响。”虽然,“艺术家只能提出问题,并不能解决问题”,但她仍然希望引起大家的共鸣,并一同去寻找出口。

从很早开始,王媛媛的作品中就已经流露出对社会问题的敏感性,比如创作于2009年的作品《霾》。在空气污染日益严重的今天,“霾”已经是人们生活中无法抹去的字眼,不过在2009年,人们还并未像今天这样谈霾色变。“那时只有报纸偶尔会提到‘可吸入颗粒物’,人们对雾霾还完全没有概念,甚至有人在看见这部戏的演出海报时,还会把 ‘霾’字读错。”虽然如此,王媛媛却从日渐阴沉的天色敏感地意识到环境问题的来临,并极具预言地创作了作品《霾》。“我认为环境的‘霾’实际上是由内心的‘霾’所造成的,人类的欲望和行为正在导致环境的恶化。”

《霾》,2009年

这部作品的一大特色是舞台中央全部被30厘米厚的海绵覆盖,舞者最初踩在上面,会有强烈的失重感和不安全感,这样独创的舞台设计对演员的肢体表达和内心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他们在这样不同于以往的舞台上摔打、翻腾、坠落或者深陷,体会到失重的躯体与动荡的灵魂之间的互动,在内心的霾与真实的烟雾中冲撞着寻找方向。“我想通过这个作品探讨环境对生存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而人在其中又能承受多大的压力,这可以让我们慎重思考该如何选择生存环境,选择未来。”从2009年到现在的8年时间里,《霾》这部作品已经在全球30多个国家上演,成为王媛媛的标志性作品之一。

东方文化,世界表达
超前的思维和全球化视角让王媛媛在国际上声名鹊起,但作为一个中国舞者,她的作品也常常取材于东方,有很明显的东方文化的烙印,比如取材于《牡丹亭》的《惊梦》(2007年)、取材于《金瓶梅》(2012年)的作品《莲》、取材于鲁迅散文诗集的同名作品《野草》(2012年)……王媛媛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题材是否会给国外观众带来沟通上的障碍,“障碍是必然存在的,我不太赞同‘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句话,虽然民族的东西可能是全世界的瑰宝,但它在某种角度上来讲不可能成为‘世界的’,因为越是‘民族的’,越难和世界沟通。”虽然“障碍必然存在”,但我们也能看到,先锋、国际化的表达方式也在帮助艺术家跨过障碍,与世界建立另一种沟通。 

王媛媛,摄影:王凤

就像在《莲》中,王媛媛并不直接呈现繁杂的历史人物和世情万象,而独辟蹊径地选择从潘金莲一个女性视角去看待男性,看待欲望。在《莲》中,我们得以有机会直面“欲望”,深刻体会它带给一个女性的喜悦和悲伤。在女主角柔媚或有力的舞姿中,“欲望”正在化为一种通往未知的力量。王媛媛对于《莲》独特大胆的诠释给她在国际上带来声誉,但这样敏感的题材却让她在国内被卷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在面对网络上大量言论攻击的时候,王媛媛选择了沉默,作品一度停演,剧团也面临着倒闭的危机。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这是鲁迅在《野草》中的开篇题词,也是王媛媛极为喜欢的文字,甚至给了她力量伴随她走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那时我开始深入思考生命中的困境,以及在群体中独立个体的生存意义。”于是,能够贴切地代表艺术家态度的作品《野草》诞生了,这是一部关于“生存”的作品,在泛着冰冷光芒的舞台中央,演员们扭动跳跃的肢体像冰川上的火种,也像强风中的野草,激越而又冷静坚定地诉说着生存的意义。

冲出困境的王媛媛表现出了更加强大的生命力,从《野草》到《夜宴》(2013年),再到《夜莺与玫瑰》(2015年)、《毒》、《早春二月》(2017年),王媛媛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曾经的打击并没有让她变得胆怯或者止步不前,因为在她看来,对于一个艺术家,任何的困境,都不会比丧失了思考与态度更可怕。


何其沃:以舞叩问人性与自我

“舞蹈不只是舞蹈,而是如何用多元的视角看待身体在社会之中的样子。身体只是一个媒介,带着我们在当下探讨社会之中的身份、人性和自我。”

何其沃
中国新锐现代舞蹈家,“二高表演”舞蹈工作室总监及编舞。毕业于香港演艺学院,作品专注于通过肢体与视觉的角度探讨性别、身份与性的迷思,被称为“何式怪异”

剑走偏锋,打破局限
盛夏的午后,穿过两岸生长着高大古榕树的河涌,只见绿茵覆盖着整条河堤,耳畔是夏蝉清脆的啼鸣,目光所及,河涌这头是狭窄老旧的民居,对岸是密集林立的高层住宅。在一片缤纷绿影里,走到了定位所显示的位置——“二高表演”舞蹈工作室。

中国新锐现代舞编导何其沃(人称“二高”)就在这一处隐秘于河涌旁的小区入门处的Loft式空间里,开设了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周中的午后并没有课程安排,何其沃也会按时回到工作室,他穿着俭朴的白色T恤衫、素雅的棉麻短裤,在榻榻米上随意地靠着,与伙伴一起,讨论着一些即将执行的项目。Loft式空间的一层是矩形排练室,拥有暗黑的墙壁、落地玻璃镜、极简的灯光,周中的晚上、周末的下午以及有租场排练的时候,学舞蹈的学生及舞者们就在这个如黑匣子一般的空间里,自由地舞动肢体。在通向Loft隔层的铁质旋转楼梯一侧墙边,是何其沃历年来参演或编排的舞蹈宣传海报,《来来舞厅》《制作过程》《这是一个鸡场》《舞者广场》《何其美》……还有不少学员在舞蹈教室上课时的静态照片。二楼隔层是一个展览空间,之前也有何其沃的法国朋友在此展出与舞蹈结合创作的艺术作品。

曾在舞蹈影像作品《融合-分裂-原生》里见过何其沃,他把自己裸露的身体置于一片临海的石丛中,用刚柔相济的表达方式,手与脚沿着石块的纹理,轻抚、抽离、延展、偎依……在这段时长两分钟半的影像作品里,观者起初是平静的,随着一个鲜活肉身在冷峻硬实的石堆中,和世间固态物质对峙着,继而缓慢地舞动,甚至不能用“舞”来形容,确切来说是轻触或蠕动。即便仅是从石丛中探出的一只手,都会让你不免头皮发麻,一个肉体和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出来,呈现着自身的情绪。

   

   

何其沃舞蹈影像作品《融合-分裂-原生》

不得不说,这种现代舞的表达方式是略显怪异的,追究创作者何其沃的背景,也颇为耐人寻味。在完成香港演艺学院现代舞表演与编创专业后,何其沃来到广州,就在那个以进入“根正苗红”的正规舞蹈团体为荣的年代,何其沃选择了为自己冠上“独立舞者”的身份,在被人侧目和鄙夷下,2007年成立了自己的独立创作团队“二高表演”,开始作为一名独立艺术家在广州进行舞蹈创作。其后,他编创出了独角戏《二高两面体》、古灵精怪的《盐焗鹤》以及入选法国戛纳电影节“短片角”的《露西》(Lucy)等舞蹈作品,并曾多次参与国际性艺术盛事,包括柏林夏天舞蹈节、法国瑟堡春天艺术节、日本福冈Wave舞蹈节、阿姆斯特丹夏天舞蹈节、上海国际当代戏剧节、广东现代舞周等,曾获邀与德国、法国、中国香港等多地舞团合作创编作品,逐渐地,何其沃积攒了在中外舞圈的知名度。

何其沃舞蹈影像作品《融合-分裂-原生》

以舞为镜,照清自己
入行10年来,何其沃常被人称为“中国大陆舞蹈创作怪才”,因为他的作品很另类,一直专注于通过肢体与视觉的角度探讨性别、身份与性的迷思,大众未能普遍理解,但他仍然坚定而勇敢地坚持自己的探索。“得益于香港演艺学院的学习生涯,我获得的是独立思考、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何其沃认为舞蹈不只是舞蹈,而是如何用多元的视角看待身体在社会之中的样子,身体只是一个媒介,带着我们在当下探讨社会之中身份、性或性别的问题,因而在他的不少作品中,都充满着对社会环境、身份价值、性别取向的叩问。作为中国新锐现代舞编导、独立舞者的何其沃,为中国的现代舞生态链发出了清澈而不一样的声音。

今年,何其沃编导的《来来舞厅》获得重演,他用舞蹈复刻了1980年代风靡一时的“迪斯科”(Disco)舞厅盛景,也抽丝剥茧了他对于个体意识和社会意识的思考。何其沃以不同的舞蹈章节,用各种抽象的音乐、动作、性别和视觉符码,再现了30年前那场席卷中国的迪斯科热潮。舞台上,现代舞者们身着1980年代的流行服饰,头上戴着与迪厅里灯球质地相似的帽子,甩着头,扭动屁股,打着响指,他们有着相同的节奏与韵律,在群体性的和谐中找到了心理的安全感与快乐。随着章节的推进,舞者们开始了个性的觉醒,在他们扭摆着身体时,参悟出了对于个体的独特认知,继而极度癫狂地舞动,让舞厅中那些遮遮掩掩的情欲一览无遗。何其沃把舞蹈视为一面镜子,镜子内的人运用身体去明鉴自己与他人、社会的关系,舞蹈本身也存在着探寻人性自我的终极意义。


谢欣:我听见了舞蹈的声音

“动作是为了让我说的话有一个更完整、身体更好地被感知的过程,对现代舞更是如此,它更讲究某种情绪的流动、影响。”

谢欣
中国青年舞蹈家,曾于上海金星舞蹈团、北京“陶身体”舞蹈团、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担任舞者,现已建立独立的“谢欣舞蹈剧场”,多部作品曾先后获得包括汉诺威、罗马国际舞蹈赛事大奖。她用身体不断探索自我,将之看作自我与外界对话的语言

“想象一下当你站在悬崖边,临空一跃而要坠落地面的瞬间,你会感觉到‘嗡’的一声,不少电影里都有那样的画面。”两年多前,舞者谢欣正面临两难的抉择:是要回到上海,还是继续留在北京。那段时期她觉得自己就站在悬崖边,正在坠落的过程当中。“你能感知身边的一切都在放慢速度,夜里醒过来,黑夜就像可以用手抹过去的丝绸,所有在你知觉范围内的事物都在慢慢、慢慢地发生。你知道必须要做出选择,有可能它带给你的是粉身碎骨,但你依旧愿意感受‘嗡’的一声、一切都被放大的时刻。”2013年,舞蹈作品《落》(Falling)问世,每个动作,动作里每个关节的连接、缓冲和停止,每个重心的嫁接、转移,都无比细致、真实地记录了那时的她内心情感的微妙变化。

《落》,2013年

 

《落》,2013年

现代舞是我的活语言
这是一个转折点,她非但没有粉身碎骨,反而回到上海不久便成立了“谢欣舞蹈剧场”。刚刚结束一场排练后,这时她坐在对面,说话的声音响亮,但语速并不快。乌黑利落的短发、干净的脸庞和线条紧致的体态,像正在静静燃烧着的一团坚定的火焰。“舞蹈当中包含了最基本的自然科学知识,需要被地心引力牵引下的重量进行分担、转移与相互借用。呼吸、重心、惯性,这些都是一个舞者对自己的身体充分了解之后,贯穿于所有动作之中的。”

现代舞没有中规中矩的行为规范,它更注重从舞者活在当下的情感和思考出发,用舞蹈语言来表达。但与其他舞种一样,它有风格上的流变,或许因为个体表达欲的成分所占比重更大,每个舞团、每个编导的风格都极为不同。过去有整整10年,谢欣先后在上海金星舞蹈团、北京“陶身体”舞团、北京雷动天下现代舞团担任舞者。“舞团生涯占据了我的大部分青春,对于我来说十分珍贵。”

她是一个非常好强的人,迫切地渴望感受到自己的成长,感知与昨天的不同。但有时候,“疯狂地练习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对应的时间应该带给我的变化;我要做一个出色的舞者,用自己的努力达到导演希望你达到的样子。但后来我发现,那个我早已不再是我所认识的自己,我非常沮丧。”谢欣对自我进行不断的打破、重建、打破、再重建,舞团的经历像一把刻刀,反复地打磨、切磋,外延始终在变化,但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轴心正逐渐变得强大、坚韧、丰腴、饱满,发现了更多打开身体的可能性。“我对身体语言的掌控感越来越细致”,经历自由舞者成为现在的独立编导者,她现在“在架构舞蹈、建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的时候,有了越来越多的语气来转换它的句式风格,贯通整体气质”。

用身体的质感发声
“现代舞里的所有动作应该是这里支配的”,谢欣用手指着自己的头说,随即用身体摆了一个波浪,换到胸前指着心脏说“是从心出发”。很多人看不懂现代舞,其实是没有在观看的时候真正用心去看。身体,除了是一个存在的实体之外,它是具有质感的,“我可以想象要以什么样的质地去动。”身体里的液体可以像水一样流动,可以像胶水、蜂蜜一样黏稠,也可以变得像刀片一样锋利,或者像石头一样坚硬而棱角分明。木头、叶子、沙子、风,这些都可以被身体填充成为人的质感,但它们都是抽象的感受,拥有爆发力却有时让人不知所措。

“动作是为了让我说的话有一个更完整、身体更为被感知的过程。”谢欣很少用一个舞蹈讲一个故事,“尤其对现代舞更是如此,它更讲究某种情绪的流动、影响。”对谢欣来说,任何故事里都有一个核心可以被抽出来,它用很强的力度扎进心里后留下的那种气质、味道和感受会不知不觉地蔓延出来,“不是具体的某件事,而是这件事扎到我心里,留下了什么感受,那个感受有一个发声的过程。”

 《一撇一捺》,2016年

6月谢欣刚参加完芬兰国际舞蹈节回国,她表演的作品是《一撇一捺》,西方人感叹于它的呼吸感、圆润和安静的能量,而舞蹈更深入地反映了她从对身体的探索,转到对人作为单独个体以及其与他人产生联系时发生的无限变化的求索的过程。“在我一直以来的认识里,‘人’字在现代舞里很重要,每个人都是值得被尊重和认可的。”在舞蹈的最初版本里,谢欣更加执着地从身体出发,从拆解和连接出发,两个人仿佛是组成“人”字的一撇和一捺,经历着不断的相遇和离别。而最终,它变得更加有温度,“电子乐也被改成了有旋律的部分,有紧有松,注入在动作里成为更加温暖、真实的人”。这样一个人,是孤独的,然而也是带着灼烧的温度,不断地朝前流动、变化,幻化出不同的自我和延展的生命。

 《一撇一捺》,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