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当代作品和收藏古董有一点相同，那就是要在脑子里存下大量资料图片。玩古董的需要寻找与资料图片的相似性，然而收藏当代作品则相反，须遵从相异性。
撰文/插画：林明杰 编辑：何敏
有位收藏古董的朋友开始对当代艺术感兴趣了，跟我说想收藏当今优秀艺术家的作品，问我怎么选、什么样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常常被问到类似的问题，我总是发懵，因为用几句话可以讲得貌似有道理，耍个帅，但讲完等于白讲，对方不可能真明白。而跟对方像上课那样讲，又太不好玩了，也太累人。何况有的人读到艺术学博士都还搞不明白什么是好作品呢。
那天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居然循循善诱地说开了。我说，挑选当代作品和收藏古董，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在脑子里存下大量相关的资料图片。收藏古董的，要存下你感兴趣的古董类别中尽可能多的器物图样；收藏当代作品的，就更需要遍览古今中外绘画史上的经典作品，在脑子里留下印象。但这两者的用法又不尽相同。
《无题》油画
玩古董的需要寻找相似性。譬如你在逛古董店时，见到一器物，突然与记忆库里的图片产生共鸣：咦，这不是乾隆年间的吗？官窑！先明白了它的艺术“段位”，接下去才是证明其真伪。如果段位都没有达到你的期待，根本不需要费神鉴定。
而收藏新的艺术作品（我所指的是艺术作品，不是工艺作品）则相反，须遵从相异性。你记忆库里的古今中外绘画作品信息，是为了帮助你找到一幅与它们不一样的作品：咦，这个画家的风格历史上没有出现过，有点意思哦！接下去，才谈得上进一步论证好坏。如果东西都是抄来的，没有自己的风格和创意，谈好坏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他老师，何苦负责给他“打分”？
艺术和科学，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双翼，它们的作用是从不同角度为人类拓展未来，开拓心智、视野和情怀。它们的价值在于开拓。
对科学，我们很苛刻，一篇论文如果大量抄袭他人的成果，就不会被发表。一个发明的申报，如果被发现前人早已申报，也不会被通过。
但是，对于艺术，我们却特别“宽容”。那些毫无艺术创意、拾人牙慧的作品，只要善于登龙术，便纷纷在艺术市场上风生水起，甚至在学术机构登堂入室。
其实真正的炒作高手，也是要挑选那些具有创造性的作品来炒，才显水平。梵高、毕加索、安迪·沃霍尔、罗斯科(Marks Rothko)、赛·汤布理(Cy Twombly)等，背后都曾有高手在运作，但人家的东西是真的站得住脚，因为这些艺术家个个具有独特个性，为艺术史拓展了疆域。
中国的传统戏剧为什么会衰弱？因为我们的戏迷有问题。他们在听戏的时候，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咂着嘴巴：啧啧，这个味道像梅老板！那个不行，没麒麟童沙喉咙的味儿！如果当年的戏迷也像今天的戏迷那样追求相似性，可能就没有京剧那时的辉煌了。
同样，如果我们的祖先都像某些资深戏迷那样迷恋于相似性，我们可能至今依然用着高古粗陶，而不会有官哥汝定钧，更不会有青花、粉彩；绘画也不会有大写意，更不会有那么多流派和风格……
都说我们是个具有悠久文化传统的民族，那么传统究竟是什么？其实正是不断创新的精神，求同存异的气度和海纳百川的胸怀……
| 林明杰：画家、艺评家、资深媒体人。著有艺术评论随笔集《艺术是同床异梦》《艺术是漏网之鱼》。艺术微信公众号“艺术林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