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川渝，绕不开两座城市，重庆，成都。人文、历史、经济发展、地理因素，最终让这两座城市的音乐氛围与本地文化发展成了不同的样子，但表象之下又似乎总能找到联系。
采访、撰文：钟昂谷 讲述：彭林遥（应采访者要求，为化名）、黄雨篱 策划：陈元 图片提供：意外冲突乐队
民谣热的那些年，因为一首赵雷的《成都》，少男少女们堵满了成都小酒馆门前的路，在九月天的夜里，回忆起了思念的愁。与此同时，500公里外的重庆坚果Live House，民谣歌手张尧可能正唱着《十二月》，替那些迷茫的他乡之客存一些冬日前的暖。
一座富有生命力的城市，往往孕育着多元的音乐文化。2017年被称为“嘻哈（hip-hop）元年”，说唱综艺《中国有嘻哈》躁动了整个夏天。在那之后，说唱音乐开始从“地下”走入“地上”，成为新一轮的音乐潮流。人们可能没有去过重庆，但多少听过那句“叻是雾都”，一首《雾都夜话》更是成为了脍炙人口的重庆代名词。2021年夏天，由成都说唱音乐人谢帝和重庆说唱音乐人雾都L4WUDU合作共同发布的新歌《川渝陷阱》，将两地的嘻哈音乐文化重新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现如今，川渝地区的音乐发展如何？代表音乐风格又是什么？我们有幸采访了重庆朋克乐队的代表——意外冲突乐队前吉他手彭林遥，独立音乐人、音乐制作人黄雨篱，以他们的视角和我们讲述川渝地区的音乐脉络。
扛把子“说唱”与音乐厂牌
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其独特的音乐技巧，“说唱”有着其他音乐风格无法相比的魅力。作为一名曾经的乐队吉他手，彭林遥对“现场音乐（Live）”抱有某种个人执念，他认为“没有现场的音乐不算音乐”——线下演出的模式，让音乐、音乐人与听众浑然身处同一个空间，这种充满魅力的交互过程升华了音乐体验。而说唱，仅仅靠几只话筒，放上伴奏和采样，就能把现场氛围调动得不逊色于一组乐队的表演。这或许是年轻人们踊跃加入说唱听众群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或许与说唱背后的街头文化有关。说唱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作为一种亚文化，是黑人在社区街头表达社会思想的途径之一。“从上世纪90年代盛行的匪帮说唱，到2000年之后被封为说唱之神的Eminem。”黄雨篱认为，那些标签与川渝的本土文化、生活方式恰好契合，因此吸引着川渝的年轻人们。比如重庆的城市文化里所标榜的耿直、火辣和嘻哈文化标榜的风格与气质是相近的。
Accidental Collision
近几年，trap作为一种更复古的说唱方式，在川渝两地风靡起来。“川渝地区的人身上有股狠劲儿在，他们喜欢这种类型的歌，可能和性格有一定的关系。”彭林遥说出了他的理解，“trap整体的伴奏速度比较慢，但是鼓点非常沉重、有力，以及通常含有一些攻击性比较强的歌词。”
对于trap和说唱本身的音乐性，站在音乐制作的角度，黄雨篱也认为，川渝地区的方言帮助了本地音乐人更好地创作说唱音乐。“我个人会觉得，普通话不太适合拿来说唱。一方面，普通话的声调变成了一种阻碍，会影响说唱的flow，使得它听上去不那么舒服。因为既要押韵，考虑声母韵母，还要考虑它的声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黄雨篱解释道，“另一方面，普通话讲究字正腔圆，平翘舌对说唱真的不太友好。”
2016年，成都音乐厂牌CDC（曾指“说唱会馆”，现为“成都集团”）旗下的Higher Brother签约了美国媒体公司88 Rising。签约后的第一张专辑《Black Cab》中的歌曲，几乎全用四川话录制，但异常受欢迎。在Youtube上专辑中那首《Made in China》，至今播放量已经超过2，300万。在业内，他们是公认的中国第一个在国际上取得成功的说唱组合。
说唱是强调律动、节奏与韵脚的音乐。作为一种在英文环境中催生出的音乐风格，而重庆话、四川话，俗称川普，没有平翘舌、前后鼻音，声调也不同。在黄雨篱看来，川普的声调更适合说唱的节奏。比如GAI与C-BLOCK合作的《江湖流》就充分体现了声调对flow的影响。说唱近年来的火热，除了综艺节目与市场的推动，还离不开川渝各个开山鼻祖级别般的音乐厂牌。除了上述提到的成都CDC，还有重庆的音乐厂牌GOSH，他们早在说唱音乐火起来之前，就已经向外输出了很多年的作品。
说真话的“摇滚”与乐队
如今的川渝地区，甚至到云贵与整个西南片区，虽说“说唱”是最具代表性的音乐风格，但“摇滚”作为独立音乐的代表，因其久远的发展历史，也不容忽视。
早在嘻哈流行起来之前，摇滚就已经在川渝生根发芽了。一大证明是这里有众多风格各异的乐队，他们其中的一些虽起于川渝，但已走出了川渝；他们不一定年轻，但依旧活跃在乐迷们能看得见的位置。
在重庆乐队“拾柒门”里，你能想象有几位老男人，惯以一些重庆方言，再加入川江号子的唱法，去演绎现代布鲁斯和流行音乐。无论是节奏还是内容，都非常贴近生活，收获了大批听众拥趸；而独立摇滚乐队里的“完美倒立”和“深绿海”，则以歌曲的完成度和舞台的表现力收服人心；金属乐队“大意见”，虽然出歌量少，但始终活跃在乐界；朋克乐队“超级对撞机”和“意外冲突”，无论从演奏的难度上，还是从歌词表达上，简单直接的风格直击听众的神经。
意外冲突乐队，在草莓音乐节演出现场
说到成都，则不得不提流行朋克乐队“BIG FLIP大翻转”；曲风黑暗的硬核死亡金属乐队“咳壽CoreSo”；摇滚乐队“声音玩具”“声音碎片”“海龟先生”“变色蝴蝶”，以及现在大红大紫的“马赛克乐队”，还有一支5人组成的全女子乐队“荷尔蒙小姐”。多元风格的乐队，构成了川渝地区音乐的多样属性，近两年，重庆还出现了一支人气火爆的、由年轻人组成的摇滚乐队——霓虹花园。“虽然他们是重庆人，但他们做事风格比较像成都乐队的气质，放下了‘我要靠我的音乐去呐喊，去声讨谁’的这种理念。”彭林遥评价道，“他们的舞台很有爆发力，再加上几个帅哥就能吸引一大帮女粉丝。”
总的来说，一座城市的音乐风格多少和这座城市的文化有关。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和文化活动，不断影响着社会的发展进程。反过来，无论是说唱还是摇滚，这两种“说真话的”音乐，它们能成为川渝地区的代表音乐风格，和城市本身的社会、文化、经济发展是分不开的。
本地生长的Live House
如果成都的Live House代表是“小酒馆”，那么在重庆，就不得不提“坚果（NUTS）”。这家成立于2007年，最早开在重庆大学B区的Live House，是重庆现存最老牌的音乐爱好者的聚集地，同时也是重庆独立音乐发展的见证者。
Nuts
坚果的主理人老鬼，经营者的身份之外，还是一名鼓手，曾活跃于多支本土乐队。前几年，因为重庆大学的场地不让续租，坚果Live House搬到了渝中区校场口得意的地下一层。老鬼个人非常喜欢朋克。近几年，重庆的新兴朋克乐队越来越多。不少人都推测这事和老鬼有关。因为他偶尔会帮年轻乐队们做一些免费的演出。对年轻人来说，这里依旧是很酷的地方。信奉着坚果的标语“外壳坚硬，如同你我”的年轻人，期待听完一场Live，在这里邂逅和自己一样外壳坚硬，内心柔软的人。
Strawberry Music Festival
随着近几年川渝的经济发展，一些外地的Live House品牌也进驻了重庆和成都，比如MAO Live House。一方面，它带来了新的现场体验丰富了音乐人与听众的选择；另一方面，它像一面镜子让人们看清自己的喜好，更确切地相信自己的坚持，反向强化本地文化。彭林遥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我觉得做地下音乐的，尤其是做摇滚说唱的音乐人，他们很喜欢去坚果，稍微受众更偏向听流行音乐的，我觉得他们会去MAO。这是一个音乐人群与风格上的区分。”在川渝，我们相信说唱和摇滚并不是终点。年轻人对音乐的关注与重视，本地Live House的支持，逐步向上的经济发展与越来越丰富的本地文化，给这片土地留有了太多可能性。川渝音乐没有尽头，就算野蛮生长也依旧充满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