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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音乐与男装,我们重审男性气质

十二月 20, 2021

当谈论音乐与男装时,我们能联想到什么?音乐文化的采样、流行元素的撷取还是对时代偶像的致敬,这些交织在音乐与时装叠印之处的闪耀片段,是一片片历史标本,也是时代的见证。透过它们,我们得以观察男性气质如何随着音乐浪潮的更迭而在时间长河中呈现出迷人的魅力。
撰文:Jessica Xu   策划:周子晟

当我们审视像Hedi Slimane、Raf Simons这样才华横溢且情感丰富的时尚创作者的设计时,常常会被他们信手拈来、将音乐转化为时尚元素的创意所折服。在多数情况下,他们不是苍白无力地重申和挪用某种音乐——他们爱的是后朋克和新浪潮,将此转化为一种可视的男性审美和男性气质,并借此“破圈”,扩充男性气质的多重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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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cci 100广告大片音乐,或许比其他任何艺术形式都更具有影响和启发大众思维的巨大力量。时尚也是如此,它的呈现方式是对生冷社会现实的具象和艺术性的展示。由音乐及时尚,又由时尚反哺音乐,这种互相依存的关系从古至今都有实例。想一想,披头士、David Bowie、Prince、Kurt Cobain……每一位音乐史上的才子也都能在时尚史上和他们的作品一样留下经典的形象,他们是存在于时代夹缝中不被历史洪流冲刷走的钻石,留在原地熠熠生辉。

探讨男性气质的更迭,并不是一件为了博眼球的事儿,而是立足于当下的反思与探寻。多年来,我们对性别概念的理解一直在不断变化,当一些具有争议性的问题被提到大众的面前进行讨论的时候,就说明它具有这种讨论和思考的价值。当这种人文社科的话题与音乐、时尚相提并论时,总能让我们察觉出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让原本的生硬文本变得浪漫起来。

音乐之于时尚

男装的革命性变化一直被认为是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的,那也是摇滚乐蓬勃发展的十年,当时活跃在舞台上的音乐人正是百花齐放的繁盛状态,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自然是席卷全球的英国乐队披头士(The Beatles),这支由4位个性鲜明的英国年轻人组成的团体在全球掀起了狂热的浪潮。1963年5月,他们凭借《Please,Please Me》登上了英国排行榜的第一位,而其他歌曲正如他们所说都已成为历史。他们征服了美国,重新定义了摇滚乐,而且可以说改变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世界。年轻人不仅喜欢他们,也渴望变得像他们那样闪闪发光,譬如穿上皮夹克、马球衫和牛仔靴,有时候还可能是佩斯利花纹的西装,看上去就像是独特又骄傲的个性青年,对未来充满了渴望。出生于工人阶层的披头士,成为一种非常具有标志性的“青年形象”。

披头士的《Please,Please Me》

60年代至70年代,美国黑人的放克音乐开始盛行。它是灵魂乐、爵士乐以及节奏蓝调乐的结合体。著名的放克音乐人包括Bootsy Collins、George Clinton、Sly & The Family Stone等,他们的音乐往往与当时底层黑人的身份诉求有着密切关系。放克音乐人的着装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的是来自平民甚至贫民的黑人,来自他们对“社会成功人士”形象的想象,因为当时成功人士常常穿得像孔雀一样艳丽——这与当时在社会上掀起的“孔雀革命”时装变革也息息相关。只有有闲阶级才会请裁缝定制华丽的西装,这也就变成了一种财富的象征,于是放克族的具体装扮就变成了喇叭裤、花衬衫,还有夸张的金色首饰。“放克音乐之父”James Brown在舞台上常常以鲜艳亮丽的西装外套示人,裤子还要穿得紧紧的,以展现自己的性感好身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曾经的黑人底层男性对成功人士的效仿,而这种流行文化甚至传播到了白人世界中。

70年代,舞台上的David Bowie让人们看到了男性华丽着装的可能性。他是“华丽摇滚”的代言人,最著名的歌曲包括《Space Oddity》、《Life on Mars》和《Heroes》。他以叙事性的方式探讨音乐,经常在歌曲中创造数一数二的独特人物,进而表达一定的感情和经历。Bowie为摇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戏剧性,这几十年来,他一直被认为是音乐界有史以来最具艺术实验性的音乐家之一。众所周知,Bowie的服装早已突破了性别的界限。受放克文化、迷幻运动的影响,他也经常穿着色彩极其鲜艳的紧身衣,衣服上有独特的图案和裁剪,更以夸张怪异的舞台妆而闻名,成为一个时代的宠儿。虽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已经看到无数人通过服装来表达传统男子气概的回归,但我们也看到越来越多的男人像Bowie所坚持的那样——拒绝被“传统男子气概”的刻板要求所束缚,希望成为和他一样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存在。

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

和Bowie一样,Prince (Rogers Nelson)的风格也以华丽而闻名。他的音乐风格是一个大熔炉,包含了从摇滚、流行、新浪潮到放克的各种类型,震惊了世人,他的代表作有《Purple Rain》、《Kiss》和《1999》,都是他最受欢迎的作品。Prince同样认为,时装应该是一种无性别的艺术表现形式。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台下的观众可能会经常看到他在舞台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扭动臀部,赤膊上阵,有时候则穿着镶边裤子和金属外套,一度甚至还将蕾丝手套和高跟鞋融入自己的许多装扮中。他不遗余力地在构造一种新的男性形象——雌雄同体。而他本人也是许多设计师的灵感缪斯,Donatella Versace、Tommy Hilfiger、Matthew Williamson都曾以他为灵感设计过惊世骇俗的作品。

与此同时,朋克正在英国渐入佳境。性手枪乐队和后来成为知名设计师的Vivienne Westwood开始让朋克造型不断地成为某一种潮流标杆。凭借出格的演出、特立独行的装扮、攻击性的歌词以及反对一切的态度,性手枪一次又一次地登上报纸头条,成为音乐与时尚结合的成功典范。朋克一族喜欢把头发弄得无比鲜艳,用发胶弄成尖尖的造型或弄成莫西干发型,还有浓烈的妆容。男人和女人一起放浪形骸,一同挑战性别与美的传统模式化观点,拓展“男子气概”的多重性概念。

80年代末,新浪漫乐派的人士与朋克一族有着些许关联,有些甚至原本就是朋克党。他们喜欢浪漫主义风格的着装,却反对朋克党的暴力行为,他们时常聚集在俱乐部里,听着来自新浪漫派音乐人的歌曲,如Duran Duran、Adam Ant以及Spandau Ballet。他们的面部会涂上深色腮红,男孩喜欢将自己扮成华丽的海盗,穿着褶皱的宫廷式上衣。反过来说,新浪漫主义也影响了原本以朋克发家的Westwood,后者还设计了一个名为“海盗”的系列作品。但新浪漫主义者总是在反复强调男性同样可以拥有穿华服和化妆的权利。

80、90年代出现的嘻哈音乐,一度是作为亚文化的存在,而如今早已成为一种主流音乐。A$AP Rocky、Pharrell Williams、Kanye West——这些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嘻哈歌手,是时尚与潮流文化的最佳结合体。他们出唱片、做音乐,甚至跻身时尚圈,大搞设计,试图以自己的时尚品位主导流行浪潮的走向。亚文化登堂入室,从下至上的体系变革,让嘻哈音乐也慢慢从地下变成了主流,歌词内容也从渴望成功向证明自己拥有一切转变。于是,音乐人开始利用自己的时尚灵感将自己在舞台上的装扮推广到日常生活中,而时装设计师们也乐在其中,就好像曾经被视为财大气粗充满土豪贬义的大金链子竟然成了流行要素,其实本质上取决于谁在掌握话语权。

A$AP Rocky《RAF》封面

我们发现,无论在哪个时代,“时尚风格”在某种意义上是构成音乐人自我表达、作品叙述的要素之一,前者让后者变得更加完整,也让后者得以依靠“时髦”而出圈,不再局限于某个特定的群体。音乐风格或许有别,但时尚流行无界。

时尚之于音乐

许多流行音乐人都喜欢在歌曲里提到品牌名,用来展现自己独特的时尚品位,譬如Kanye West在全新专辑《Donda》中有一首《Junya》单曲,就是以设计师Junya Watanabe为名。他在歌曲中暗示穿戴奢华品牌所代表的独一无二的身份地位,也提到了Junya Watanabe是众多高品位人士认可的奢华时装。A$AP Rocky有一首名叫“RAF”的歌曲,他不仅在MV里穿上了全套来自Raf Simons的衣服,还挥舞着点燃的燃烧棒,模仿后者曾在秀场上使用的表现方式,高唱:“It’s rare Raf, when I wear Raf.”Simons的设计美学被时尚作者Jay McCauley Bowstead视为“根植于20世纪90年代的独立制作/另类亚文化的对话”。1997年,Simons在法国巴黎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时装秀,混合了大量朋克、新浪潮以及美式校园风格。这也是Simons风格的转折点,他选择的每个男孩都有着纤弱的身体和雌雄莫辨的气质,与90年代主张男性阳刚之气的审美形成了鲜明反差:1999春夏系列“运动青年”(Kinetic Youth)又和过往较为反叛的朋克设计风格有所区别,是从包豪斯风格中获取灵感,以流畅简约的剪裁塑造了青年着装的新廓形;2001秋冬,他将已经去世的吉他手Richey Edwards的照片印上风衣;最著名的是他的2003秋冬系列,从平面设计师Peter Saville为New Order和Joy Division设计的作品中获得灵感,将它们转化为印花运用到风衣外套上,在衣服的袖口处还能看到唱片标签的“F”,将后朋克时代的风格与Raf的青年文化相结合,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永恒的经典。如今,该系列已经千金难买,在二手拍卖网站上甚至可以拍到数万英镑的价格。

Raf Simons 1999春夏

设计师Hedi Slimane最常与摇滚团体合作,包括The Libertines和Franz Ferinand。Slimane为他们设计服装,而他们又在他的时装秀中进行表演。他还将一些摇滚音乐人视为自己的缪斯:Daft Punk,Nirvana的Kurt Cobain,Kim Gordon和Hole的Courtney Love、La Femme都是他的引用对象。在他担任(Yves) Saint Laurent的创意总监时,曾非常热衷于邀请自己喜欢的年轻乐队进行合作:美国摇滚乐队Sunflower Bean的歌手兼贝斯手Julia Cumming曾是品牌大片和走秀的模特,Cherry Glazerr更是数次成为他秀场的座上宾,乐队SWMRS还为Saint Laurent 2016春季“Surf Sound”创作了一首名为“Like Harry Dean Stanton”的歌曲……在他的个人官方网站上,Slimane更是不遗余力地呈现他镜头里的音乐人的个性形象。

事实上,Hedi和Raf都在做的并非只是单纯地从音乐中汲取灵感、获得启发,而是从他们游移不定的气质中提炼出一种对当下男性气质重新定义的基因,而这些基因也被他们转化到了设计中,最终铺垫出如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纤细而具有性别流动气质的男性形象。

2019年末,Genius发布了一份报告,Gucci是本世纪10年代流行歌曲中最常被提及的品牌,也是在众多嘻哈歌手的歌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品牌,被视为一种嘻哈社群的标志。早在80年代,来自纽约哈林区的黑人设计师Dapper Dan就为Erik B和Rakim定制了带有Gucci标志的外套——虽然这是一件将品牌标志信手拿来制成的仿冒品,但后者作为他早期的嘻哈顾客,让这件外套成为经典之作。有意思的是,Gucci在最近为庆祝品牌创立100周年而推出的以“时尚与音乐”为主题的特别系列中旁征博引,从爵士、嘻哈、迷幻摇滚、朋克、Afrobeat中引经据典,与当下的时装结合,畅想时尚与音乐的新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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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Louis Vuitton 2022春夏男装系列就是一场建立在黑人音乐基础上的艺术与时尚的解读。Virgil Abloh从Amen Break、锐舞音乐、丛林音乐中汲取灵感,以鼓为喻,献上了一支带着各种隐喻色彩的时尚短片,重提“正装”与“街头”两种概念,探讨与某些服装相关的性别典型,剥离一切限制,单纯将其视为人类的一种穿衣方式,并跟常常与之相对的典型服装进行对比。伴随着这种过渡,在文化或亚文化表达中代表权力和力量的礼服、短裙和苏格兰短裙便自然地体现在廓形中。当然,其中也融合了Abloh对自身文化传统的赞美。

Louis Vuitton 2022春夏男装

时装设计师是一种贯彻着浪漫主义态度、以设计发声的职业,与摄影师利用静态图片叙述、作家运用文本构建虚拟的想象的途径有所不同,设计师的作品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拥有特殊语境的模块,可以随时成为另一个整体的一部分,在融合的过程中,也成为后者自我表达的信息。男性气质,是近年来社会上始终热议的话题,源自人们对自身越来越开放的认知以及包容的态度:在历史潮流的更迭中,我们学会能够慎重地自我审视,在推翻刻板标签的同时,也拥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