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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音绕梁“穿”古今

三月 02, 2022

音乐与建筑,一个主宰听觉,一个占据视觉,因五感相通而有着天然的紧密关联。当流动的音乐与凝固的建筑相遇时,古老的建筑被音乐唤醒,音乐演出在古建的特殊声场中被赋予了新的灵魂。
采访撰文:舒文      图片提供:2021北京古建音乐季

不久前,“2021北京古建音乐季”在北京智珠寺拉开帷幕。在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在北京多处有代表性的古建空间场地,众多音乐家和艺术家为首都观众带来了一系列跨界演出。和以往在音乐厅等传统场馆举办的音乐会有所不同,这个音乐季的每一场演出都围绕所在场地的历史文化和建筑特色,进行了曲目和表演形式的一对一策划。这样的呈现方式在中国的音乐现场中难得一见,流动的音乐与凝固的建筑相遇,让人们进入了一场特别的体验中。

雅乐团于古观象台演出

姚瑛:用音乐唤醒古建

姚瑛是此次“古建音乐季”的项目发起人,在此之前,她一直致力于与文化旅游相关的领域,活化物质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一直是她的工作重点。“我本身特别喜欢建筑,因为工作和爱好原因走了几十个国家。西方国家对建筑的保护措施给了我很多灵感,中国有这么好的古建筑,我们不应该只是将其修复为一个景点,而是需要让人跟它既有物理上的接触,也有精神上的交流。”

雅乐团于古观象台演出

音乐是让古建和人之间产生精神联结的理想媒介。在姚瑛看来,声音和空间之间有着天然的联系,从对古建空间和声场的研究中可以发现,古代人也非常注重二者之间的共振。“上千年的古建里是有精神气场的,人在里面会生出天然的敬畏之心,更容易全神贯注。我尤其希望以这个形式激起年轻一代对建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想让古建更好地和年轻人产生连接,只靠讲故事的方式是不够的,用音乐讲述这样的故事对年轻人会更有吸引力。同时,我也希望让更多西方人由此了解中国的历史、建筑和文化。”

雅乐团于古观象台演出

“古建音乐季”在这样的思考中诞生了。音乐季选取北京的钟鼓楼、永定门、五塔寺、先农坛、国子监、古观象台等8处各具特色的知名古建作为演出场地,所有演奏曲目坚持“不插电”表演形式,不使用任何现代音响和灯光设备,在保护古建的前提下让古建筑真正融入现代城市生活。

首场演出在位于北京景山后街嵩祝院23号的智珠寺内进行。当天,随着三声浑厚悠远的号声在智珠寺大殿内连绵回响,常静和张笛两位艺术家的琴箫合奏随即开始。当音乐以不插电的形式在空间中流淌起来的时候,那些音符和节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参与者们仿佛跨越时间和物理的界限,进入到另一个时空。接下来,小提琴家杨晓宇、琵琶演奏家吴蛮、大提琴家宋昭等音乐人和组合都陆续走入宏恩观、国子监、古观象台等古建筑群内,呈现一系列演出。按照计划,8组民谣歌手会在此展开艺术对话,而古典之夜光影秀、芭蕾舞团演出等活动形式也会让音乐季越来越丰富。遗憾的是,出于疫情防控原因,音乐季的演出不得不暂停。

观象台

但这一切并未结束,或者说才刚刚开始。据姚瑛介绍,“北京古建音乐季”要连做三年,今年是“立声”,明年是“传声”,计划在100所古建场地中进行上千场音乐会,第三年则是“扬声”,走向全国,在新的城市成立音乐季的分会场。如何让全国范围内那些面临被风化被侵蚀危险的古建得到切实的关注和保护?“我们推出了‘守护计划’,在已经完成修缮的古建里用艺术介入的方式发声,由艺术家、企业团体发起认领,计划进行捐助或采用艺术驻留的方式举办公益活动。而计划中修缮的古建,则进行社会性募捐。”在姚瑛看来,古建筑的维护最关键就在于使其焕发生机、“重获生命”。她也希望古建音乐季成为一个样本,让更多年轻人关注到这一领域。

刘雪枫:打破观众面前的墙

正如姚瑛所说的那样,“古建音乐季”不止于一个音乐的盛会,音乐、舞蹈、建筑以及各个领域的意见领袖在此共聚一堂,从不同的角度为音乐季和古建筑的活化发声。音乐评论家刘雪枫也受邀成为音乐季的嘉宾和顾问,参与到此次活动中。

第一期古建会客厅嘉宾:朱起鹏、刘雪枫、吴蛮、宋昭

刘雪枫很早就开始关注古建和音乐的结合,“古建的声场是与现代音乐厅完全不同的,比如古希腊时期的竞技场、罗马斗兽场,都常常会有大型的音乐演出,它们最初并不是为了音乐而建,它们出色的声场一直都是一个谜。所以我觉得古建是有灵魂的,因此可以很好地与音乐融合”。刘雪枫走访过西方很多国家,曾经在挪威国王的宫殿里欣赏真正的宫廷音乐会,感受无与伦比的音响效果;也曾去往大大小小的教堂、古堡和废墟,被不同古建的的氛围和声场所打动。他还将二者结合,在古建的大殿或者古典宅院中举办“雅集”,这应该是国内较早将音乐和古建相结合的尝试之一。

吴蛮于国子监演出

“西方的古建几乎都是石头结构,而我们的古建则几乎都是木质结构,声音没那么大的乐器在这样的声场里会产生特别温柔的声响,非常适合一些中国传统乐器。实际上,古代的雅乐需要特定的背景和环境,对观众的要求也比较高,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审美情趣比较高端的观众。”不过,刘雪枫并不认为古典音乐一定要非常严肃,而且正襟危坐才能欣赏。“虽然它有着比较高的审美门槛,但它在当代也可以更加轻松娱乐,或者说可以更加沉浸,跟观众产生互动。古建是一个可以实现这种构想的场所,我曾经在古建中听过昆曲,当时确实有一种‘惊魂’的感觉。我觉得在古建里,我们可以打破原有的舞台和观众席的关系,推倒横在中间的那堵墙,让演出变成一种沉浸式的体验。”

国子监

古建有着无法被时光磨灭的魅力,如何让现代人进入它的场域和情境中,更深层地体会它的魅力?音乐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契机,在刘雪枫看来,“古建音乐季”做出了一个典范。“希望明年它会迎来更多观众,也有更多商业化的东西引入其中。只有真正地‘活’起来,才能让古建和音乐更好地参与到城市生活中。”

宋昭:在古建中融合中西

在音乐季举办期间的一个周末早晨,在北京宏恩观,大提琴家宋昭与琵琶演奏家吴蛮进行了一场跨越历史和未来、东方和西方的对话。作为一个多领域全息发展的音乐家,宋昭对这种东西方之间的交流并不陌生。他从西方音乐出发,从巴洛克到爵士,从先锋音乐到极简音乐……在经历了不同的风格之后,再去探索中国音乐的“散”和“留白”,以及“不可说性”。与此同时,宋昭也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打破五声音阶带来的桎梏,寻求到更多探索的路径。显然,即兴是一种非常合适的方式。当天,古老建筑的某个剪影、大殿中空灵的氛围,都成为演出的灵感来源。演奏现场,两位音乐家找到了一种打破桎梏的方法——寻找节奏。在中国的音乐中有两种节奏:散板和紧板,在西方的爵士乐中也同样存在散板,这是东西方音乐的共同点,这种相通的节奏成为两位艺术家之间对话的纽带。

宏恩观

“‘古建音乐季’的真正意义不仅是给音乐家提供表演的舞台,更是一个特殊的情境,让音乐家之间产生共鸣。而特殊的场所给了音乐更多的情境感,比如我可以把音乐切割成不同场景,从院外到大殿内,也可以让作品经历200年的时光,用声音承载这些故事。”对于之后“古建音乐季”的发展和走向,宋昭的期望是:能把这些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我们不要只考虑在场的观众,而是要让声量和影响力辐射到更广的范围。比如通过录音将这些有着特殊质感的现场音乐以清晰的方式记录下来,或者与艺术家合作,专门在这些特定的历史建筑中进行创作和演出,并把这些用音乐讲述的故事推向国际,让西方听到这些声音。”

宋昭于宏恩观即兴演出

宋昭的期待与“古建音乐季”项目的初衷显然是一致的,下一步,“古建音乐季”还计划邀请西方的音乐家来到中国的古建中演出,让东西方的文化在此得到更好的交融。正如姚瑛所言,用音乐和建筑做一个沟通东西方文化的媒介,会是一种柔和但非常有力的方式。

朱起鹏:让古建联通现代生活

虽然北京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有着众多古建,但大众对其背后的故事并没有足够的认知。如果走入一个陌生的场所,在没有了解背景的情况下,体验必然相对单一。这时,“古建音乐季”就成为一座桥梁,把人们拉回到城市文化的语境里。更多人因此重新认知了北京,那些影视剧中出现的或者曾经打动过诗人、作家的场境,在这座城市里依然有迹可循。

京音乐传承人胡庆学于智珠寺演出

彝人制造于智珠寺演出

在“古建音乐季”的宏恩观古建会客厅中,就设置了一个让人了解古建的特别环节,由建筑师朱起鹏引领大家参观这座古老的寺庙,并讲述其背后的故事与变迁。“北京有大量的寺庙,包括土地庙、道观、关帝庙、财神庙等等,它们都已经消失在历史中,或者失去了原有功能,其中一部分被改成住宅、学校、机关单位,或者改成工厂。宏恩观、智珠寺都有被改成工厂的经历。”

张笛于智珠寺演出

杨晓宇于智珠寺演出

这从某种意义上也反映了古代遗存和当代生活之间的矛盾。北京的寺院和道观遗迹成百上千,不可能都恢复成宗教场所,也不可能都改成博物馆或者纪念馆。在朱起鹏看来,“古建音乐季”在此便开创了一个很好的先河,在不干预、不减损其历史价值的情况下,让建筑和现代生活发生关系,这是一种非常合理的开发,可以让历史遗存真正活起来,纳入到城市运转中。如果因此得到更多的资金维持,就能形成一个非常良性的状态。

智珠寺

据朱起鹏介绍,在“古建音乐季”涉及到的场地中,智珠寺的维护状态是很理想的。这里原本是建于明代的寺院,还曾经做过牡丹电视机厂的车间。上世纪90年代末,一个来自比利时的团队对这里进行了保护性修缮。这个团队没有把这里完全恢复到历史状态,而是保留了车间的遗存,那些生产标语以及原有的彩绘都没有被抹去,这种留存历史信息的修复方式还让其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认可。修缮后的智珠寺变成了城市中的一个综合体,其中包含餐厅和可以用于展览及演出的空间。“其实修缮是简单的,让它自我造血,长期保有活力并不断输出精彩的内容是难的。怎么去构建一个活态的公共文化空间,尤其是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也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索的关键问题。”